舅舅溘然长往两周前，与家人见了最后一面。那是三姨家女儿升学，我们邀请了平常齐聚甚少的几个姨和舅舅一起，到上海小聚。来上海的前一天，舅舅还曾问我，临近开学，工作很忙，可否缺席？我半开玩笑和他说，他不赴约，就少了家里的主心骨。于是舅舅仍不辞辛苦安排了一晚的上海行程，第二天一早便赶回南昌。未曾想到，这次离开竟是永别。

 现在想起，这就是舅舅此生对待家人的一个缩影：只要他能做到的，就一定照顾周到，只要能挑的担子，就一定扛在肩上，而为自己，永远是想得最少的。

 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，舅舅在美国游学，相见不多。那时关于他，了解得更多的，是在家乡传为美谈的故事——在80年代，从一个边远县城的山区，一路以最优异的成绩，15岁就考进了清华大学。那时，在我心目中，舅舅是一个神话，承载着一个生长在大山里的懵懂少年微薄的骄傲。尤记得，第一次情窦初开向班上一位女生表达爱意时，都是颤抖着在舅舅从美国寄回的明信片上写下告白的话。

 读大学时，舅舅已经回到香港任教。那时他到内地出差，总会资助我们这些不曾真正走出大山的后辈，去到他所在的城市，与他见面、聊天、见识外面的世界。我第一次到上海，是舅舅到硅酸盐研究所出差，与外公通电话时，得知我和表弟恰好在家过暑假，便让我们第二天赶了过去。在上海的那一周，白天，舅舅参加学术会议，让我们去城市里自由游逛；晚上，他忙完工作就与我们谈学习、谈自己的经历到深夜。那几天，连地铁都不曾坐过的我们，逛遍了半个久仰的“魔都”，也正是那次游历和长谈，让高考失利一度消沉的我确立了未来的方向。

 成年之后，我一步步曲折地在上海求学、立业、成家，舅舅回到南昌，追逐他的专业理想、家国情怀。我们见面、交谈多了起来，我也更多地以一个成年人视角，感受到了他对大家庭的责任感、他的敬业精神、他对人生理想孜孜不倦的追求。有一次，舅舅曾颇为欣慰地说，觉得我这一路走来不容易。我犹豫着没有告诉他，正是他用自己的进取和担当指引、陪伴我走过了生活中的每一次重大转变。万不曾想到，一念之间，我再也没有机会向他袒露心声了。

 当家人告诉我舅舅突然去世的消息时，我不敢相信，我用力锤打自己，希望这是梦。因为在我心中，舅舅是一个好人、伟人，上天应该赐予他一切最美好、最幸福的结果。

 我想，舅舅一定会在天堂得到他应得的一切吧。作为后辈，我们唯有把舅舅给予的爱和力量传承下去，凝聚亲情、认真生活、创造幸福，才能告慰舅舅的在天之灵。

 谨以故乡诗人海子的诗祭奠舅舅：

死亡是泥土的再次开始

死亡不是愤怒也不是疾病

其中包含着疲倦、忧伤和天才

当死亡再次发酵

我们的梦想将要飞航

外甥：陈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