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年9月9日,教师节的前一天,王雨老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。这是一个不太真实的消息,也是一个让人难以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。一切都是那么令人难以置信,如梦里一般。这几天我的思绪始终难以平定,想写点关于王老师的文字,却总是静不下来。趁着长途差旅,慢慢探寻记忆深处,点点滴滴历历在目,王老师的身影反而愈发清晰起来……
我是王老师在香港理工大学的第二个博士生,与周小元师姐“无缝衔接”地进入王老师课题组学习。由于我之前是在网上填写入学申请,面试也是趁AP陈王丽华教授和蔡忠龙教授在武汉时进行的,因此到香港前一直未与王老师谋面。2007年10月初,国庆刚过,我怀着兴奋和忐忑的心到香港理工报道,第一次去见王老师。忐忑缘于一个内地生对香港著名学府教授的崇敬和对“老师”固有的畏惧心理。但见到王老师的第一眼,一切都释怀了。王老师的言谈举止是那么的亲和,不会让人有一丝的拘谨。王老师长我15个年头,但他的一张“娃娃脸”和一颗总是富有激情的心,很好地隐藏了他的年龄,以至于在我的记忆中,他始终是一幅“邻家大哥”的笑脸形象。王老师的亲和、亲切无时无刻不出现在生活的各个角落。记得一次课题组聚餐,中午在都会海逸的茶餐厅,王老师让我来点单。以我的性格和“水准”,又是叉烧包又是流沙包、小笼包等主食糕点点了一堆。王老师审视后,为使一些新到港的人员能感受下正宗港味,也为了化解我这个“蹩脚”的点菜人的尴尬,揶揄了一句:“你这完全是为了管饱的感觉,倒是挺为我省钱。不过这样一来,以后不管课题组来来往往多少人,即使不记得谁谁谁做了什么研究,倒可能都会记住你每次下午茶总是一堆包子馒头。”我跟着大伙都开怀大笑了。
王老师做事总是希望他好、你好、大家好,面面俱到。用王老师的自评来说,缘于他的性格太“软”。我很多次都看到王老师让大家皆大欢喜、各自满意,但我也能感受到他的累,身累、心更累。从我的博士课题选题和博士期间的科研推进经历可见一斑。香港理工的博士都有主导师和副导师,除王老师外,我的副导师是当时AP系主任陈王丽华教授。王老师起初是希望我继续推进他熟悉的铁电薄膜领域,但陈教授当时非常希望在AP开展微流控芯片这一新兴领域的研究。几经讨论、权衡,王老师还是“妥协”了。他希望能帮陈教授把这一新方向打开,也不想我被夹在中间。一旦决定了,即使是大家没接触过、不太擅长的领域,王老师也会不遗余力、全身心扑上去。比如说与法国巴黎高师陈勇教授的探讨、与武汉大学国世上、赵立波的交流合作,以及随后博士后研究人员的投入等。最终,我们做到了在这一领域的权威杂志《Lab on a Chip》上发表相关成果。
王老师是一个非常大度包容的人,对领导、同事、下属、对年青工作人员和学生皆如此。他说话大多平和、带着笑态,我很少看到他发脾气。在真着急的时候,最多也只是找相关的人聊天,把“态度”用几个不断重复的语句强调一下。记得有一次带新来的师弟江勇到食堂吃饭,和很多高年级研究生师兄惯有的毛病一样,我开始“教导”小师弟,同时“数落”导师。没想王老师恰好一路近距离跟在身后,也去食堂吃饭。我到了食堂转眼一看,惊出了一身冷汗。王老师见状哈哈一笑,和我们照常一同吃“三送”,完事不忘笑着再揶揄一句:“我先走,你们继续,不妨碍你们继续怼老师。”
2014年末,王老师开始筹划南昌大学材料学院的建设,包括引才。得知我在考虑结束新加坡的博士后研究生涯、准备回国工作时,亲笔给我写了两页纸的信,扫描发送给我,邀我到南昌一起携手奋进。我被恩师这满满的诚意所感动,但无奈与我契阔八载的爱人已在苏州工作,最终我还是选择了苏州的科研单位。王老师非常理解我的处境和选择,没有一丝不快,还在后来我的归国人才申请上给予了很多指导和帮助。王老师这两年在南昌,他在自己创建的学术交流微信群中常以“老人家”调侃自己,这是王老师固有的性格。这不是王老师在摆资历,我们都深知这是一种包容、不计较的姿态,以示他不会跟我们一帮“小朋友”计较,大家可以无所顾忌地交流、碰撞。
王老师的细心、待人周到是接触过他的人所周知的。有一次在理工AP与内地高校联合举办教学研讨会,王老师负责整体协调,我参与了接待。从酒店预订、行程路线、注册安排到会议餐饮等,事无巨细,他都考虑得细致入微,以至于来参会的几个清华大学的老师称赞“这是历年来参加的最省心的一个会议”了。他总是想不让别人陷入麻烦,也从来都是尽量不要麻烦别人。2017年10月,王老师出差上海,我邀他顺路来苏州看看,我们开车去火车站接他。火车站停车不方便,我们说好王老师呆在出站口,我们去接他出站、上车。但他担心我们随意停车被罚,执意要我发个定位给他,他自己走过来。那是我回国后第一次见王老师,看到他鬓角已掺杂着白发,拖着行李一路找过来,我于心不忍、满是愧疚。
王老师或许是一个理想主义者。他有想法、有抱负,想做出一番事业。我想这也是他毅然放弃香港高薪、安逸的永久教授职位,全职加入南昌大学材料学院的原因。他是想不拘泥于香港的条条框框,大刀阔斧地把自己的理想注入到南昌大学材料学院的建设,在这个平台有所作为,让其大放光彩。我能感受到这几年他是真的全身心、无私地投入了进去,因为我仿佛看到了如同他早些年在香港时勤勉的身影。他发胖是有原因的:成天的忙碌和不运动,吃饭也是敷衍了事,一周7天不间断地通宵达旦。王老师太心急了,他仿佛要把曾经落下的时间追回来,总是担心错过了时机、怕时间不够用。成效是引人瞩目的,包括我们所能看到的学院平台建设、人才引进、资源融合、成果产出等等,他为之倾注了太多心血和感情。王老师总是督促年青人:“抓住机遇,投入到建设的洪流。现在的一切不是为了任何个人,是为了学院更好的将来、年青人更好的出路。”我想绝大多数人能感受到王老师这番肺腑之言是无私的,因为正如他本人所述,他已过了追名逐利的黄金年龄,再燃烧一把就要退休、采菊东篱下了。框架搭起来了,一切似乎已上既定轨道,正待腾出手来大干一场,但掌舵人累了、走了。
和王老师最后一次联系是在2018年8月29日晚。那晚我们通了一个电话,电话中还是熟悉的声音,亲切中带着笑意的言语,一切都显得那么平淡、平常又真实,毫无异样。我想王老师是真的累了,我们就让他好好休息吧。我们这些学生、朋友能够做的,就是尽力帮助王老师顾及他疏忽的事,包括对他家人的照顾;尽力完成王老师理想中想做成的一些事,包括促进材料学科快速发展,不断爆发出领域内有突破性、有价值、有意义的科研成果。只有这样,才能告慰王老师在天之灵。